知晓真相的那一天，天空是一片混沌虚无的灰色。
阿斯特一边说着“啊~~累死了~~”，一边从神界图书馆的书堆中挣扎着起来。
白天在奥丁主殿处理日常事务，晚上到神界图书馆来帮忙解读术式，多日积累的疲劳使得阿斯特感到身心疲惫。
“这……”
旁边传来了夏希的声音，在阿斯特听来，那声音极为诧异。
“怎么了，夏希？”
阿斯特心中涌起一阵不安，但阿斯特还是尽量将它抑制住，用平静的声音问道。
“阿斯特大人，请您一定……”
“请您一定控制好自己，夏希的预感……应验了。”
夏希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，宛如听到了最后审判的宣言一般。
阿斯特这才发现，自己已经解读好的部分，以及没有解读完的部分，都在夏希的那边，看来是夏希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完成了她的解读，并且替自己解决了剩余的部分，
“告诉我，夏希。”
阿斯特像是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“请看这里，阿斯特大人。”
夏希将递给阿斯特一部分稿纸，虽然边缘似乎因为夏希的用力而被揉得皱巴巴的。
“这是我负责的部分，也是核心部分的起始。而阿斯特大人负责的部分，则是核心部分的后半段。”
“将联结者的魔力抽出，作为引源？这是……”
阿斯特不禁睁大了自己的眼睛。
“是的……夏希比阿斯特大人稍微早一点开始解读核心部分，但是刚解读了开头，就觉得奇怪，不由得想起了一种魔族的召唤仪式。”
“魔族的召唤仪式？”
“对，就是献祭。”
“献祭？”
阿斯特对于这个词有所耳闻。似乎在兰斯蒂尔之乱的时候，有人用过这种召唤魔法。
“召唤的时候，召唤者要以自己的魔力作为依凭，维持召唤兽的存在。”
“但是，也有一些魔导师，使用生命力召唤一些极为强大的召唤兽。而牺牲自己或他人全部生命力的生命魔法进行召唤的仪式，就是献祭。”
阿斯特皱紧了双眉。
一般来说，使用魔法，靠的就是魔力。如果没有魔力，就无法使用魔法。
但是也有另一类魔法，是以生命力作为能源的。
生命力和魔力不同，没有魔力仍然能够生存下去，而如果生命力为零的话，就会死亡，所以使用以生命力为能源的魔法，必须极为小心。
但是，如果在战场上，那么会使用生命魔法是非常有帮助的。毕竟在没有了魔力的状况下，能够暂时牺牲一部分生命对抗敌人。
“我开始解读的时候，发现天宇之盾这个结界，是靠着自然界的力量维持的。但是，要使那么巨大的自然界的力量涌进来，就必须以某种力量为引源。”
就像是抽水的时候，会先倒入一部分水让水泵运作起来一样。
“……而那个引源，就是圣女，对吗？”
“并且，抽取的不仅仅是魔力，也还有生命力。这个结界，是以圣女的两种力量为祭品，召唤自然力形成的。”
阿斯特像是被针刺了一般，意识变得极为清醒。
“这……”
“当圣女的生命力耗尽的时候，就是天宇之盾破裂的时候。而上次的天宇之盾提前破裂，大概是因为，上一代圣女的生命力过于脆弱，又或者是魔族的攻击过于强大，圣女无法承受天宇之盾的消耗，所以早早衰亡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！初代奥丁居然写下这种术式！那种家伙！”
身体完全无法控制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视线像是要将眼前的景象刺穿一般犀利，拳头握得紧紧的，如果有魔族在眼前的话，阿斯特估计会连奥丁之火都不理，将拳头砸过去吧。
“夏希，有代替这个术式的术式能够使用吗？可以安然无恙地将希斯雅放出来吗？”
夏希悲伤地摇了摇头。
“对不起……阿斯特大人，我没有，任何办法”
“恐怕连初代奥丁大人，都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，所以才……”
“可恶！别开玩笑……呜！”
“阿斯特大人！”
刺骨的疼痛从全身传来，阿斯特觉得自己像是渐渐在被某种东西侵蚀一般。
“阿斯特大人，请不要乱动！那个魔族恐怕是用自己最后的生命进行了诅咒，将自己的魔力埋进了您的体内。要平静下来慢慢治疗才行。”
“不对！夏希，认真感觉周围！”
被阿斯特一喝，夏希立即警醒起来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魔族的魔力在泛滥，天宇之盾又开始不稳定了，可恶，对不起了，夏希！”
“阿斯特大人！”
将夏希远远甩在身后，阿斯特飞快地跑了出去。
“库克尔！”
阿斯特拔出奥丁之火，召唤只属于自己的，能够驰骋在天空的骏马。
尽管那个魔族在自己身上埋下了那种魔力，但是托此的福，阿斯特对魔族的魔力也变得敏感了。
库克尔在天空中疾驰，狂风像是利刃一般划过阿斯特的脸颊。
希斯雅怎么了？刚才的冲击承受住了吗？
——可是，我的世界，就只有这座圣殿而已。
“可恶！希斯雅为了守护神族放弃了自由，却是遇到这种待遇吗！”
脑海中浮现不久前出现的情景，阿斯特不禁觉得悲伤和愤怒都冲到了一起。
希斯雅希望能够守护神族，能够让大家都安心的生活，所以才成为了圣女。
但是所谓圣女，就是祭品。献给神族的祭品。
——阿斯特陛下不知道吗？虽然没有任何明文提到这件事情，但是历代圣女都是如此，这代圣女在这几百年间，也没有走出过圣殿。
之所以不能够走出圣殿，就是因为和天宇之盾，和圣殿连接在了一起，唯有如此，才能够将自己的魔力和生命力都献给天宇之盾。
——王，你相信命运吗？
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？
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？
几百年来，昼夜不分地被夺走自己的魔力和生命力，在那近乎永恒的时光里面，一点一点地死去。
无法逃离的牢笼。无法改变的命运。
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，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悲恸呢？
阿斯特不懂，也没有体验过。但是阿斯特不能够忍受，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。
为了神族而牺牲希斯雅，这种事情……
“怎么可能做得到啊！”
阿斯特从库克尔上面一跃而下，冲入圣殿大门。
阿斯特大步跑着穿过了长长的螺旋形回廊。
“……啊……”
视野的尽头，希斯雅就在那里。
面色苍白，无力地倒在地上，充满了悲伤的双眼看着阿斯特。
“阿斯特陛下……”
“希斯雅！”
阿斯特连忙冲过去，扶起已经倒地的希斯雅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……陛下都已经知道了吗……但是，陛下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啊……陛下，没有什么都没有做错……现在，也不是什么问题，这种事情，过几天就好……”
希斯雅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，才吐出这么气若游丝的话语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什么都做不到……”
阿斯特紧紧抱住希斯雅，如万箭穿心。
“不要哭……这不像你……也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难道这就是希斯雅的错吗！我才不会承认，用这种歪门邪道守护神族的方法！”
阿斯特抱起希斯雅，朝着圣殿的门口飞奔。
“阿斯特！你这是干什么！没有用的，放弃吧！”
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般，希斯雅想要阻止阿斯特，但是阿斯特全然不听。
“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守护神族！不能够牺牲希斯雅！”
就快到圣殿大门的时候，阿斯特被一片纯白的光幕弹了回来，全身都剧痛无比，像是随时都会垮掉了一样。
“陛下，请您自重。”
光幕的另一端，安德尔用严肃的表情看着阿斯特。
周边一个骑士都没有，恐怕是安德尔将他们调走了吧。
“可恶！”
阿斯特拔出奥丁之火，朝着光幕斩去。
一剑，两剑。
三剑，四剑。
五剑，六剑。
……
十剑，二十剑。
号称无坚不摧的奥丁之火输了，像是此刻的阿斯特一般输得体无完肤。
尽管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了，奥丁之火也几乎没有办法举起来，尽管手像是要断掉了一样的痛，阿斯特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眼前的光幕斩去。
金色的火焰和纯白的光幕发生激烈的碰撞，随即就被弹回来。
眼前的光之壁，阿斯特无法越过，却也不甘服输。
于是，唯有一次次的向它冲去，哪怕遍体鳞伤，哪怕头破血流。
否则，就只能够在自己的后悔和哀叹中，阖然长逝。
“安德尔！这就是你的正义吗！将希斯雅送上祭坛，然后自己独享安宁！”
阿斯特再次举起奥丁之火，朝着光幕斩去。
“将自己的效忠的对象囚禁在这个笼子里面，让她在接近永恒的时光当中慢慢死去，这就是你的骑士道吗！”
“请陛下自重。陛下为神族之王，亦为世界之王，那么就应该明白，为了守护大多数，牺牲少数是不可避免的。因为对方和自己亲近，就不愿做出牺牲，这样的王无法服众。”
安德尔不动如山。
“哈！真是正确啊！正确到不想再听的正论！”
阿斯特大声地反驳着，像是在嘲笑安德尔的意志一般。
“这样你就安心了吗！只要躲在‘为了神族’这种藉口里面，就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了吗！这就是你这圣殿骑士的高贵所在吗！”
阿斯特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那片光幕撞去，然后，一次又一次地被弹回来，撞得头破血流，遍体鳞伤都不愿停止。
“……阿斯特，不要……不要用奥丁之火了，你会……”
“喝————”
阿斯特的奥丁之火闪烁着极为耀眼的金色光芒向着纯白的光幕挥去，却依然在剧烈的冲击之后被弹了回来。
“开什么玩笑！连奥丁之火都……”
“陛下，您还是不要再使用奥丁之火了。否则，对您和希斯雅大人都没有好处，你应该明白的，这个圣殿的力量……”
阿斯特突然停了下来，那疯狂得像是永无休止的动作，一瞬间就停了下来。
希斯雅那比起之前更加苍白无力的身躯，像是钉子一般扎入了阿斯特眼中。
阿斯特转过头来，狠狠的盯着安德尔。
“今天的事情吾会当做没有看到的，但是之后，还请陛下自重。”
“想要就给你吧……但是，我不会放弃的。希斯雅，不要放弃，我会改变这一切的。就算去求诺伦三女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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